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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山楂树之恋--连载9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小金    时间: 2010-12-29 13:01     标题: 山楂树之恋--连载9

第43节:山楂树之恋(42)

  第十七章

  静秋很纳闷,不知道谁会找到工地来。她问王长生:“你---知不知道是谁找我?”

  “有一个像是你妹妹,还有一个---,我不认识。”

  静秋一听说是她妹妹,就觉得手脚发软,一定是妈妈出什么事了,不然妹妹不会在大热天中午跑到工地来找她。她本来想顺便把一担沙挑上岸去的,但听了这话,也挑不动了,只好让王长生去挑。她抱歉地说:“那只好辛苦你了,我上去看一下就来。”

  她慌忙爬上河坡,一眼就看见她妹妹站在树阴下等她,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,她看了一下,是长芳,她暗自松了口气。“长芳,怎么是你?我还以为----”

  长芳拿着个手绢扇风:“好热呀,这么热的天,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?”

  静秋也走到树阴下:“你---今天来的?今天还回去吗?”她见长芳点点头,就说,“那我请个假回去陪陪你吧。”

  她有点为难,现在请了假回去,王长生就要一个人挑沙了,那不是把他害了吗?不请假,又不能老站在这里说话,别人会有意见的。正在为难,她看见王长生挑着沙上岸来了,于是跑过去跟他商量。

  王长生很好说话:“你就请假了回去吧,我一个人挑没事。”

  静秋请了假,跟妹妹和长芳一起回家。回到家,听说长芳还没吃饭,静秋便忙忙碌碌地做饭招待长芳,没什么菜,把上次长芳送她的咸菜干、白菜干什么的用热水泡了,炒了两碗,再加上一点泡菜,配着绿豆稀饭,也很爽口。

  长芳吃了饭,就说不早了,要到市里赶车去了,静秋想留长芳多玩几天,但长芳不肯。静秋看看的确是不早了,不好再挽留,就送长芳到市里去坐车。

  两个人来到渡口,乘船过门前那条小河。静秋抱歉说:“你每次来,都是匆匆忙忙,没玩好---”

  “今天怪我自己,我坐早上八点的车,九点就到了K市了,结果忘记路了,就一路问人,问来问去的,被人指到相反的方向去了,走了很多冤枉路。我这个人,记路太不行了---。”

  静秋连忙把长途车站到K市八中的线路给长芳讲了一下,邀请她下次再来玩。

  渡船划到河当中,长芳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,递给静秋:“我是把你当姐看待的,你如果也把我当个妹的话,就把这收下,不然我生气了----”

  静秋打开那个小纸包,发现是一百块钱。她大吃一惊:“你----你怎么想起给我钱?”

  “免得你去外面打工。”

  “你哪来这么多钱?”

  长芳说:“是我姐的钱,她把赵金海给她的表卖了---”

  静秋知道赵金海就是长芬的那个“脸”,但她不明白长芬为什么要把表卖了把钱借给她,长芬爱那块表像爱她的命一样,怎么说卖就卖了?静秋想把钱塞回长芳手中:“你代替我谢谢你姐了,但我不会收她的钱的。我能打工,能挣钱,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账。”

  长芳坚决不肯把钱拿回去:“刚才还说了你是我姐了,怎么拿我当外人呢?”

  两个人推来推去,划船的人大喝一声:“你们想把船搞沉呀?”两个人吓得不敢动了。静秋捏着钱,盘算等上岸了再找机会塞到长芳的包里去。

  长芳真心实意地说:“你看你这么大热的天,还要在外面打工,这挑沙的活,叫我干都干不下来,你怎么干得下来?更不要说拖车呀,搞建筑呀,那都不是我们女的干的活----”

  静秋觉得很奇怪,她从来没跟长芳说过她打工的事,长芳怎么会知道什么“拖车”“搞建筑”之类的细节?她问长芳:“这钱真是你姐的吗?你不告诉我实话,我肯定不会收的。”

  “我告诉你实话了,你就肯收了?”

  静秋哄她:“你告诉我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了,我就收你的钱。”

  长芳犹豫了一下,说:“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啊,等我告诉了你实话,你又不肯收了---”

  静秋听她这样说,益发相信这钱不是她姐的了。她想了一下,说:“你先告诉我是谁的钱,你说你当我是你姐,你连你姐都不信?”

  上芳又犹豫了一会儿,终于说:“这钱是老三叫我拿来给你的,不过他不让我说出来,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得罪下了,如果你知道是他的钱,就肯定不会收---。”

  长芳见静秋拿着钱,以为她把钱收下了,很高兴,吹嘘说:“我说这事我一定办得成吧?老三还不相信,怕我说服不了你。”长芳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零钱,清了清,得意地说,“我来去的路费也是老三给的,他叫我一下长途车就坐市内一路公共汽车,一直坐到终点站,就到了河边,再坐船过河,沿着河边走就可以走到你家了。我没坐过公共汽车,怕坐错了车,不敢坐,所以走迷路了,但是我省下了公共汽车钱。”

  静秋原以为老三收到她的信了,真的会“下不为例”了,哪知他一点都没收手,难道他根本没收到她的信?她不敢对长芳提那封信,只问:“老三----他还好吗?”

  “他一个大活人,有什么不好的?不过他说一到暑假,他就很担心,估摸着你要出去打零工了,他怕你---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,又怕你拖车的时候掉江里去了,跟我念叨好多次了,像催命一样催着我把这钱送过来,说送晚了,怕你已经----出事了。不是我不想早点来,实在是因为我们比你们放假晚,这不,我刚一放假就跑来了,再不来,耳朵被他说起茧来了。”

  静秋又觉得喉头发哽,沉默了一会儿,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:“他这人怎么----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?这么多人打零工,有几个摔死了,淹死了?”

  船靠岸了,两个人下了船,静秋说:“我带你坐回公共汽车吧,你坐熟了,下回来的时候好坐,免得又走迷路了。”

  长芳第一次坐公共汽车,新奇得很,一路上都在望窗外,没心思跟静秋说话。但一会儿就该下车了,长芳跟着静秋挤下车,连声说:“这么短?还没坐够呢。走路的时候觉得好远,怎么坐车一下就到了?”

  两个人来到长途车站,买了下午三点的票,静秋很担心,问:“你待会一个人走山路怕不怕?”

  “我不走山路,走山下那条路,那条路人多。”

  静秋放了点心。离开车还有一会儿,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下说话。静秋看看没机会偷偷把钱塞到长芳包里去,只好来硬的了。她抓过长芳的手,把钱放在她手里,再把她的手握住了,说:“你帮我谢谢老三,但他的钱我不会收的。麻烦你跟他说,叫他再不要搞这些了----”

  长芳被她握住手,没法把钱塞回她手中,只好等待时机:“你怎么就不肯收他的钱呢?他想帮你,你就让他帮你嘛,难道你要他天天担心才舒服?”

  “我不是要他担心,他----其实根本不用担心我什么,”静秋想了想说,“他有---未婚妻,好好担心他未婚妻就行了。”

  静秋满心希望听到长芳说“他哪有什么未婚妻”,但她听长芳说:“这跟他未婚妻有什么关系?”

  静秋胆怯地问:“他真的有----未婚妻?”

  “听说是两家父母定下的,好些年的事了---”

  静秋觉得心里很难受,虽然知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但潜意识里,还总是希望这不是事实。她呆呆地问:“你---怎么知道他有---未婚妻?”

第44节:山楂树之恋(43)

  “他自己说的,还给了大嫂一张他们俩的合影。”

  “听大嫂说那照片就放在你屋里的玻璃板下面,但我怎么没看见?肯定是他拿走藏起来了---”

  “那你就冤枉他了,是我拿了,因为我听人说如果你能把照片上的两个人毛发无损地剪开,就可以把他们两人拆散,我就用剪子把他们两个剪开了---”

  静秋觉得这好像很幼稚,很迷信,但又很迷人,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。她很感兴趣地问:“那你---有没有毛发无损地把他们剪开呢?”

  “呃,差不多吧,但是他们俩的肩膀有一点重合了,老三的肩膀叠在那女的肩膀后面,所以----所以剪开之后,老三就----少了一个肩膀。你不要告诉他呀,这不吉利的---”长芳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这些,仍旧笑嘻嘻地说,“要是哪天老三肩膀疼,那就是因为我剪了他一剪子---”

  “他肩膀疼活该。他这人怎么这样?家里有未婚妻,又在外面----给别人钱---”

  长芳惊讶地说:“家里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在外面给人钱了?他一片好心帮忙嘛,又没什么别的意思。你不要误会他,以为他在打你主意,他不是这样的人。他这人心软,见不得别人受苦。我们村的那个曹大秀,还不是受过他的帮助?”

  “哪个曹大秀?”

  “就是那个---那个她爹是个酒鬼的,别人都叫他‘曹三顿’的,你忘了?有一天老三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,‘曹三顿’找来了,问老三要钱的那个----”

  静秋想起来了,是有那么一个人。她以为是什么人问老三借钱,就没在意。她问:“老三帮过‘曹三顿’的女儿?帮她什么忙?”

  “大秀她爹爱喝酒,她妈很早就死了,可能就是被她爹打死的。她爹是喝多了也打她妈,喝少了也打她妈,没喝的更要打她妈。她爹是一日三顿都要喝酒,一日三顿都要打她妈,不然怎么叫‘曹三顿’呢?

  大秀她妈死了有些年了,她爹又不好好下田干活,队里派他养牛,他也是经常喝醉了,让牛跑出圈了,吃了庄稼,被队里扣工分。他最要不得的就是有几个钱,就要买酒喝掉那几个钱。从大秀十四、五岁起,她爹就在寻思把她嫁了好换几个酒钱。

  大秀什么陪嫁都没有,又摊上这么个爹,村里人真的有点不敢要她。后来她爹就把她许给老孟家老二了,那男的有羊角风,发作起来吓死人,口吐白沫,人事不省,见哪儿倒哪儿,迟早是个短命鬼。大秀不肯嫁,她爹就打她,往死里打,说白养了她这么多年,人家都说女儿是爹的酒葫芦,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屎葫芦,尿葫芦----”

  静秋猜测说:“那---老三就---答应把她娶了,好救她一命?”

  “哪里是那样,老三就给她爹钱买酒,叫他不要把女儿往火坑里逼---。大秀她爹只要有酒喝,女儿嫁谁他其实也不操心,后来就没逼着大秀嫁那个羊角风了。但是老三就脱不了干系了,大秀她爹一没酒钱了,就跑去找老三,说这都怪你,你那时不从中作梗,我大秀早就嫁了好人家,给我把酒钱挣回来了。老三怕他又打大秀,每次就给他一点酒钱。

  后来大秀的爹就得寸进尺,逼着老三把大秀娶了算了,说你杀人杀到喉,帮人帮到头,你娶了我家大秀了,我就不愁酒钱了。

  大秀对老三倒是有那个心思,谁不想嫁个吃商品粮、爹又是大官的?再说老三人又长得好,脾气也好。大秀经常跑工棚去找老三,要帮他洗被子什么的,但老三不肯,我姐也不让,都是我姐抢着拿回来洗了----”

  “你姐---喜欢老三哪?”

  “嗯,我姐叫大嫂去给老三过过话,但老三不肯,说他在家里有未婚妻,我姐哭了几回,还发誓说一辈子不嫁人了。不过后来她跟赵金海对上象了,就不守她的誓言,成天慌着嫁人了。”

  “那你---剪那张照片是想帮你姐的忙?”

  长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:“我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?照片我是前不久才剪的----”

  静秋的心砰砰跳,心想可能长芳看出她的心思,帮她剪了那张照片。她问:“那你---帮谁剪?”

  “帮人剪是没用的,一定要自己剪的。”长芳坦率地说,“不过我剪他们的照片也没用,只能把他们剪开,不能把我跟他剪拢。老三瞧不起我们这些人的,听说他跟他未婚妻从小就认识,两个人的爸爸都是大官,我们算老几?所以说呀,他给你钱,只是帮你,不是在打你主意。我劝你有钱就拿着,因为你不拿他的钱,别人也会拿他的钱,何必让‘曹三顿’那样的人拿去喝酒呢?”


第45节:山楂树之恋(44)

  第十八章

  静秋觉得好难受,长芳越是替老三撇清,她就越难受。以前她还觉得老三帮她是因为喜欢她,虽然她碍于自尊心不愿接受,但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。现在听了曹大秀的故事,心全都凉了。

  她想老三一定抱过曹大秀了,既然他跟她认识这么短时间就敢抱她,那他跟曹大秀认识的时间长多了,不是更会抱大秀吗?看来老三就是书里面说的那种“纨绔”公子,虽然她没查字典,不知道这个“绔”读什么,但那意思她已经从上下文里揣摩出来了,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,就占女孩便宜的那种人吗?

  想到这些,她感到自己像被老三玷污了一样,特别是嘴里。被他隔着衣服抱过,洗了这么多次衣服这么多次澡,应该洗掉了吧?但他的舌头还伸到她牙齿和嘴唇间去过,想想就恶心。她狠狠吐口唾沫,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。

  长芳想把钱塞回静秋手中,说:“你拿着吧,你答应了的,不能说话不算数。”

  静秋像被火烫了一样,一下跳开,那些钱全都掉地上了。她也不去捡,只站得远远地说:“我答应的是收你的钱,我没答应收他的---脏钱,你把他的钱带回去吧,不要害得我明天专门为了这钱跑一趟西村坪,耽误我出工---”

  她说这话的口气和脸色一定都是很不好的,她看见长芳有点害怕一样地望着她,胆怯地问:“这钱怎么就是---脏钱呢?”

  静秋不敢把老三抱她的事说出来,只说:“你搞不清楚就别问了。”

  长芳一边蹲在地上捡钱,一边嗫嗫地说:“这怎么办呢?我把他给的路费也用了,现在又没办成,你叫我怎么向他交代?你就做个好人,把钱收了,算是帮我吧。”

  静秋不想让长芳为难,就安慰说:“不要紧的,你回去就跟他说我在瓦楞厂糊纸盒,工钱高,工作很轻松,用不着他的钱,也用不着他操那些---瞎心。你这样说,他就不会怪你了---”

  长芳想了想,答应了:“我帮你撒这个谎可以,但你要帮我把谎话编圆了,教给我,我才会说。我这个人不会撒谎,一撒谎就心慌,被你们七问八问的,就问出来了。这次老三教了我好多遍,结果被你一哄,我还是说出来了。”

  静秋就帮忙编了个谎,连瓦楞厂的地址、大门朝那边开都告诉长芳了,要她回去就说今天是在瓦楞厂见到静秋的,静秋这个暑假就是在瓦楞厂做工,再不用到别处去做了。

  长芳嘱咐说:“那你真的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啊,你要是出了事,老三就知道我在撒谎了。”

  送走长芳,静秋舍不得再花钱坐公共汽车,就自己往回走,一路上脑筋里都是那个曹大秀。她没见过曹大秀,但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,但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孩形像。然后是老三的形象,再然后是他在山上抱大秀的画面。大秀得了老三的恩惠,肯定是老三要怎么样就怎么样,估计就是老三要把舌头伸大秀嘴里去,大秀也不会有意见。

  回到家,她觉得头很疼,饭也没吃就躺床上去了。妈妈吓得要命,怕是天太热中暑了。问了几句,她很不耐烦,妈妈也不敢问了。

  睡了一会儿,王长生找来了,说“甲方”说了,今晚要加班,因为货船在江边多停一天,厂里就要多出一天的钱。今天从六点到九点加班,做三个小时,算半天工钱。

  静秋一听,头也顾不上疼了,气也懒得生了,怎么说老三也只能算个上层建筑,还是先抓经济基础吧。她谢了王长生,就赶紧吃两碗饭,抓起箩筐扁担上工去了。到了江边一看,零工们都在那里,有些还把家属都叫来了。做三小时可以拿半天的钱,谁不愿意干?

  那天晚上干了不止三小时,一直把船上剩下的沙全部挑完了才收工。“甲方”说大家辛苦了,今晚算一整个工。不过这份工也就算干完了,明天你们就不用来了,以后有了这种机会再找你们来干。

  赚了大钱的欣喜一下子就被失业的痛苦冲淡了,静秋懊丧地想,明天又要去求“弟媳妇”的妈了,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。她正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,“甲方”追了上来,问她愿意不愿意做油漆,说他手里还有点油漆工的活,如果她愿意干的话,他可以让她从明天起到厂维修队上班。

  静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甲方”又问了一遍,静秋才说:“你是在说真的?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。”

  “甲方”说:“我开什么玩笑?我是真的叫你去做油漆。我看你干活不偷懒,相信你。而且做油漆是个细心活,女的干比较好。”

  静秋真是欣喜若狂,这就叫“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”,她第二天就去维修队做油漆,虽然听人说做油漆有毒性,但工作轻松,每天还有一毛钱补助,她也就不管什么毒性不毒性了。

  那个暑假,真是走运,后来竟然让她一谎撒中,还到瓦楞厂去工作了两个星期,连她自己都搞糊涂了,都说撒了谎要遭雷打,结果她不仅没遭雷打,还真的到瓦楞厂去了,也许那是因为她撒的那个谎是个“好谎”?

第46节:山楂树之恋(45)

  瓦楞厂的工不是李主任介绍的,瓦愣厂在河的对岸,已经不属于李主任的管区了。那个工是K市八中一个姓王的教导主任介绍的,他儿子在瓦楞厂,是个小官,每年暑假都能介绍几个人到厂里做几天工。

  王主任很欣赏静秋的巧手,经常买了胶丝请静秋织个茶杯套,买了毛线请静秋织个毛衣毛裤什么的。王主任家客厅里的圆桌、茶几、方桌上,铺的都是静秋用钩针钩出来的桌布,用的就是一般的缝衣线,但静秋的图案设计总是与众不同,钩出来都像工艺品一样,看见过的人都以为是王主任花大价钱在外地买的,赞不绝口。

  有了做工的机会,王主任第一个就会通知静秋。这回在瓦楞厂不是糊纸盒,而是像正式工人一样上机操作,还发了一个白帽子,说车间有些皮带机什么的,怕女工的长头发绞进机器里去了。正式工人们还发一个白围裙,穿上像纺织工人一样。不过零工没有,所以一看就知道谁是正式工人,谁是零工。

  静秋好想混上一个白围裙穿穿,当工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。工作也很简单,就是把两张平板纸和一张有楞子的纸塞进一个机器就行了,那个机器会给这几张纸刷上胶水,几张纸从机器里通过,就被压在一起,成了瓦楞纸,可以用来做盒子什么的。唯一的技术就是塞纸的时候角度要对好,不然做出来的瓦楞纸就是歪歪斜斜的,成了废品。

  静秋做什么事都很上心,都力求做好,所以很快就成了熟手。同一个机器上的工人都很喜欢她,因为她手快,干活又踏实,不偷懒,几个工人就让她在那里顶着,她们自己从后门溜出去,到旁边的百货公司逛逛再回来。每天她们那台机器都提前完成工作量,等验收的人检查了,就可以坐在车间休息等下班。

  厂里还分了一次梨子,正式工人一个人三斤,零工一个人两斤,零工分到的梨子也小很多,但静秋非常激动,那是分的呀,是不花钱的呀,平时哪里有这么好的事?

  静秋拿了梨子,开心之极,别的工人都在吃,她舍不得,跑机器上工作了一会儿,免得别人好奇,问她为什么不吃。下班之后,她把梨子拿回家,像变魔术一样变出来,叫妹妹吃。妹妹高兴得不得了,连忙拿了三个到水龙头那里洗干净了,一人一个。静秋不肯吃,说在厂里一分就吃了好几个了,其实梨子也就那么回事,吃多了就不想吃了。

  静秋看妹妹一边看书,一边小口小口地吃梨子,吃了半个钟头还没舍得把一个梨子吃掉,她心疼万分,马上就暗暗立个誓:等我发财了,一定要买一大筐梨子,让我妹妹睡里面吃,一直吃到她吃不下为止。

  可惜瓦楞厂的工只打了两个星期就没了,被人通知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的那一刻,才明白自己只是个零工,不知怎么的,就想起老三借给她看过的那本诗词里面的一句话: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”。

  然后又是到“弟媳妇”家等工,又是等不到工的惶惑,又是等到了工的劳累。“纨绔”公子和他的一切,都在心的焦急和身体的劳累之中慢慢遥远了。

  开学之后的日子,她也是很忙碌的,读书倒不忙,忙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事。那学期,她除了继续在校女排队打排球以外,还在乒乓球队训练,准备打比赛。

  本来学校运动队之间有约定,一个学生只能参加一个队,免得分散精力,一个也搞不好。但静秋的情况有点特殊,乒乓球队的教练汪老师就跟排球队的教练万老师两个人商量了,让她两边都参加。

  汪老师这么重视静秋,除了八中实在找不出比静秋乒乓球打得好的女生以外,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可以说是历史的原因。

  读初中的时候,静秋是校乒乓球队的。有一年在全市中学生乒乓球赛上,静秋打进了前四名。在半决赛的时候,遇上了本校的另一名队员,叫刘十巧。刘十巧写自己名字的时候,经常是把“巧”字的两部分写得开开的,看上去像“23”,有个爱开玩笑的体育老师点名的时候叫她“6 23”,结果就叫开了。

  静秋平常在学校练球的时候,也经常跟“6 23”比赛。静秋是直握拍进攻型打法,“6 23”是横握拍防守型打法。教练知道“6 23”接球稳,但攻球不狠,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绝招,不像静秋,抽球可以抽死人,发球可以发死人。所以教练给“6 23”制定的战术就是拖死对方,叫她慢慢削,慢慢削,不指望一板子打死对方,就等着对手失去耐心,自己失误打死自己。

  静秋跟“6 23”一个队的,自然知道她的长处和短处,也知道教练给她出的这个恶招,所以摸出了一套对付她的办法。平时在队里练球,都是静秋获胜。

  那次单打比赛是单淘汰制,输给一个人就被淘汰了。静秋第二轮就轮到跟一个市体校乒乓球队的队员比赛,草台班子遇到了科班,汪老师对她已经没做任何指望了,叫她“放开了打”,不输“光头”就行了,意思就是说不要让别人连下三局就很光荣了。汪老师甚至都没坐旁边看,因为看了也白搭,还跟着死几个细胞。

第47节:山楂树之恋(46)

  哪知道静秋因为没做指望,所以真个是放开了打,左右开攻,胡打一通,连台子旁边的记分牌都懒得去看一眼。可能她这种不怕死的打法吓坏了对手,也可能她的打法不科班,那个女孩不适应,三打两打的,竟然把那个体校的女孩打下去了。

  这一下,喜坏了汪老师,吓坏了一路人,后面跟她打的女孩,先自在气势上输了,静秋就一路打上来了。刚好“6 23”那一路上也还比较顺利,两个同校的人就在半决赛的时候遭遇了。

  刚“要边要球”完了,决定了谁在台子哪边,汪老师就走到静秋身边,压低嗓子对她说:“让她赢,听见了没有?”

  静秋不知道为什么要让“6 23”赢,但觉得可能是教练的一种战术,是为学校整个荣誉着想。那时打乒乓球的人都知道中国乒乓球有这个传统,就是为了国家能得第一,有时是要让自己的同伴赢的,比如徐寅生就让庄则栋赢过。静秋就忍痛让“6 23”赢了一局。教练可能还不放心,打完一局又嘱咐一遍,静秋也就不多想了,胡乱打了几下,就让“6 23”赢了。

  下来之后,她才追问汪老师,今天是个什么战术,为什么要让“6 23”赢。汪老师解释说:“打进半决赛的人,省体校要招去培训的,你家庭出身不好,到时候因为这个把你刷下来了,那多难堪?”

  静秋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心想,就算省体校把我刷下来了,我还可以拿个市里的第一、第二名嘛,凭什么叫我让?这不比刷下来更糟糕?

  后来这事让静秋的妈妈知道了,也很不愉快,找那个汪老师谈了一次,把“出身不由己,道路可选择”的最高指示搬出来说明汪老师这样做不对。

  汪老师一再声明,说他是一番好意,怕静秋到时候被刷了心里难过,还说他也很后悔,因为如果不叫静秋让,可能这回的K市冠军就在八中了,“6 23”只拿了个亚军。

  静秋叫妈妈算了,事情已经过去了,说也没用了。后来她就退出了乒乓球队,打排球去了。

  但汪老师大概是想将功补过,弥补一下上次给静秋造成的损失,而且也实在是找不出比静秋打得好的人了,所以跟排球队教练商量了,让静秋继续打乒乓秋,参加下半年的全市比赛。刚好排球队下半年也有一个全市比赛,这下静秋就忙了,除了上课,其他时间都在打球。

  有个星期四下午,静秋正在练球,汪老师走进乒乓室,对她说:“我看见食堂附近有个人背着个大包在找‘静老师’,可能是找你妈,我把他带到你家去,但你妈不在,你家没人,今天下午是家访时间,你妈可能走家访去了。我让他在食堂门口等着,你去看看吧。”

  静秋赶快跑到食堂附近,看见是长林像尊石头狮子一样蹲在食堂门口,进出食堂的人都好奇地望他几眼。静秋赶快上去叫了一声。

  长林看见了她,立即站起身,指指身边的一个大包,说:“这是给你妈弄的核桃。”又指指不远处的一个篮子,“这是给你弄的生火柴。我走了。”


第48节:山楂树之恋(47)

  第十九章

  静秋见长林拔脚就走,心里很急,想留住他,又不敢拉他,只好叫道:“哎,哎,你别走呀,至少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到我屋里去吧?”

  长林像被人点醒了一样,转回来:“噢,你拿不动呀?那我帮你拿。”说着就背起包,提起篮子,跟静秋来到她家。

  静秋想掏炉子做饭,问长林:“你吃饭了没有?”

  “吃了,”长林骄傲地说,“在餐馆吃的。”

  静秋觉得很奇怪,长林居然知道在K市下餐馆,真看不出呢。她给他倒了杯开水,叫他歇一会儿,她好找个东西把核桃装起来,让他把包拿回去。她问:“你---又跑大嫂娘家去了?她们家人还好吗?”

  “她们家人?”长林看上去很迷茫,给静秋的感觉是他走到大嫂娘家的核桃树前,摘了就跑,根本没跟大嫂娘家人打照面一样。

  静秋记得大妈说过,长林自小就有个毛病,一说谎就不停地眨眼皮,所以回回撒谎都被大妈戳穿了。静秋看了他一眼,见他眼皮有点眨巴,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。她看见包里还有一个小包,里面装着冰糖,就问:“这---冰糖是你买的。”

  “是----大哥----买的。”

  连大哥也调动了,静秋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,问他:“冰糖要医生证明才能买到,大哥他在哪里----搞到证明的?”她一边说,一边把暑假打工之后专门留出来的二十块钱放进长林的包里,再把包卷起来,找根绳子扎了,估计长林在路上不会发现里面的钱。就怕他回家了还没发现,如果大妈大嫂哪个洗了这个包,那就糟蹋二十块钱了。她准备等会送他到车站,等他车开动了再告诉他包里有钱。

  长林说:“大哥认识一个医生,是那个医生开的证明。”

  静秋觉得长林答得太天衣无缝了,简直不像是长林在说话,而他的眼皮又一直在眨巴。她想了想,又问:“你---今天一个人来的?你---知道路?”

  “鼻子下面就是路。”

  静秋诈他:“K县到这里的车票涨了百分之十,票价很贵了吧?”

  长林好像傻了眼,掰着指头算了半天,憋红了脸问:“涨----涨到十二块八了?狗日的,这不是剥人的皮吗?”

  静秋现在完全可以肯定长林不是一个人来的了,他根本不知道车票多少钱,把“百分之十”当成了十块。她想最大的可能就是长林是跟老三一起来的,不过老三躲着没进来。她也不去抵长林的谎,只留他多坐一会儿,心想如果老三等久了,老不见长林,他会以为长林迷路了,就会跑来找长林。

  但长林打死也不肯坐,一定要回去,说怕赶不上车了,静秋只好送他去车站。刚送到学校门口,长林就不让她多送了,态度非常坚决,看样子马上就要用手来推她回去了。

  静秋只好不送了,嘱咐了几句,就返回校内。但她没走开,而是站在学校传达室的窗子后面看长林。她看见长林在河边望了一下,就向河坡下面走去。过了一会儿,跟另一个人一起上来了。她认出那人是老三,穿了套洗褪了色的军衣军裤,很精干的样子。他们两个站在河沿说话,长林不时指指校门方向,两个人你杵我一拳,我杵你一拳地讲笑,大概长林在讲他的冒险记。

  然后老三朝校门方向望过来,吓得静秋一躲,以为他看见了她。但他没有,只站那里看了一会儿,就跟长林往渡口方向走去了。

  她也跟了出去,远远看他们两个。她看见老三像小孩一样,放着大路不走,走在河岸边水泥砌出来挡水的“埂”上。那“埂”只有四寸来宽,老三走着走着,就失去了平衡,吓得她几乎叫出声来,怕他顺着河坡滚水里去了。但他伸开手,身体摇晃几下,又找回平衡,继续在“埂”上走,像在走平衡木一样,而且走得飞快。

  她很想把他们俩叫住说几句话,但既然老三躲着不见她,她就不好意思那样做了。看来他真的跟长芳说的那样,是个心肠很软的人,见不得别人受苦,所以他帮大秀,帮她,现在又帮长林。今天的车票肯定是他买的,他肯定知道长林找不到路,所以一直陪着长林到校门口。

  她想老三肯定是把她让给长林了,或者他本来就没打她主意。但她不愿意相信这一点,他那时不是很“争嘴”的吗?总在跟长林比来比去,怎么一下就变成长林的导演 向导了呢?书里写的“纨绔”公子都是要“占有”了他的猎物才会收手的,难道他已经把她“占有”了?她恨死了那些写得模模糊糊的书,只说个“兽性大发,占有了她”,但又不说到底怎么样才算“占有”了。

  但是她隐隐地觉得“占有”之后,女的是会怀孕的,<<白毛女>>里面的喜儿不就是那样的吗?样板戏<<白毛女>>把这点删掉了,但她看过娃娃书,知道是有这一段的。老三抱她还是上半年的事,她的“老朋友”已经来过好多回了,应该是没怀孕吧?那就不算被他“占有”了吧?

  她想起放在长林包里的钱,怕他傻乎乎地弄丢了,或者让他妈洗掉了,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渡口。当他们坐的渡船离了岸的时候,她才从岸上大声喊长林:“长林,我放了二十块钱在你包里,别让你妈洗掉了----”

  她喊了两遍,估计长林听见了,因为长林在解捆包的绳子。她看见老三扭头对划船的人说话,然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,从长林手里拿过包,就往船头走,把船搞得乱晃。

  她怕老三要还钱给她,吓得转身就跑。跑了一会儿,她才想起他是在船上,能把她怎么样?她放慢脚步,想看个究竟,刚一转身,就看见老三向她跑过来。他的军裤一直到大腿那里,全都湿漉漉的,贴在身上。她惊呆了,已经十月底了,他不冷吗?

  他几步跑上来,把那二十块钱塞到她手里,说:“你把这钱拿着吧,冰糖是别人送的,不要钱的。你用这钱---买运动服吧,不是要打比赛吗?”

  她完全僵住了,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运动服打比赛。他匆匆说:“长林还在船上,现在肯定慌了神了,他不知道路----。我走了,晚了赶不上车了。”说完,他就返身向渡口跑去了。

  她想叫住他,但叫不出口,就像她每次在梦里梦见他时一样,说不出话,也不会动,就知道望着他,看他越走越远。

  那天回到学校,她根本没心思打球了,老想着他穿着湿漉漉的裤子,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回到家换掉,他会不会冻病?他怎么这么傻,就从船上跳到水里去了呢?他不会等船划到对岸,再坐船过来?


第49节:山楂树之恋(48)

  后来有好多天,她都忘不了他穿着湿裤子向她跑来的情景,她觉得他不应该叫“纨绔”公子,应该叫“湿裤”公子。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,他怎么知道她打比赛需要运动服?

  去年打比赛她们排球队没穿运动服,因为K市八中地处小河南面,相当于郊区,很多学生都是菜农的孩子,经济上不宽裕。比赛前,教练竭力鼓吹过,说每个人都要买运动服,但队员们都很抵制,就没买成。她们那次就是穿平时的衣服去赛球。

  第一场比赛的时候,一上场,刚喊完了“友谊第一,比赛第二”,裁判就叫两边队员背对裁判,记录每个人的球衣号码和站位。她们上场的六个队员全都傻了眼,因为她们衣服上没号码。

  裁判把教育局主管比赛的人找来了,说:“这群丫头既不穿球衣,又没号码,怎么比赛?”

  教育局的人把教练万老师叫到一边,语重心长地教导说:“你身为教练,难道不知道排球比赛站位很重要?六个队员的位置是轮流转的,后排不能在前排起跳扣球。有的队只有一个主攻,如果都像你们这样不穿带号码的球衣,那她们的主攻从后排跑到前排去起跳扣球,裁判怎么看得出来?看不出来,怎么判人家犯规?”

  第一场还没打,裁判就判她们输了。万老师低三下四地恳求,又做声泪俱下状,把队员们的贫穷落后描述了一通,教育局的人才同意她们继续比赛,但勒令她们用粉笔把号码大大地写在衣服上,不然不让她们参加比赛。

  后来的几场比赛,都是一上场就被对方球队和观众猛笑一通,说她们是“杂牌军”“乡下妹子”。八中球队被这样奚落,士气一蹶不振,打了个倒数第三回来了。

  但万老师死也不服输,说如果不是因为球衣闹这么个不愉快,八中女队肯定能进入前六名。所以万老师就逼着队员们买球衣,叫大家把钱交了,把尺码说了,他统一去买,免得每个人自己去买,又买得花花绿绿的不一致,还是被人笑话为“杂牌军”。这回万老师很强硬:“你们不买衣服,就不要打球了。”

  队员们一听就慌了,都把钱带来交了。静秋实在是没这笔闲钱,而且乒乓球队那边也要买运动衣,她想把两边的教练说服了,让他们决定买同一种颜色同一个式样的,那她就可以只买一件。

  但两个队要求不一样。排球比赛是在室外,下次比赛时间比较冷,教练说要买长袖的,保暖,而且有长袖护着,接球的时候手臂不疼。乒乓球比赛是在室内,所以教练要买短袖的,说你们穿得“长落落”的,怎么打比赛?不光要买短袖,还要配一条运动短裤。

  排球队万老师催了一阵,钱收得差不多了,就拿去买了运动服,印了号码。平时跟兄弟学校排球队打友谊赛的时候,就叫队员们把运动衣穿上,气壮如牛,先声夺人。静秋没买运动服,万老师知道她家比较困难,就安慰说:“不要紧,不要紧,上场的时候我叫替补队员把衣服借给你穿。”

  替补队员不能上场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火了,现在还要把球衣借给别人穿,更是一百个不耐烦。静秋也不好意思穿别人的衣服去赛球,就竭力推脱,说我就坐旁边看。但她是球队的二传,是主心骨,哪能不上场呢?教练每次都逼着一个替补队员把衣服借给静秋,搞得那人不舒服,静秋也很难堪,有时碰到打比赛,就干脆请假不去。

  她不知道老三怎么知道这些事的,难道他认识球队的教练或者球队的某个队员?或者他经常在什么地方看她打比赛?但她从来没在比赛时看见过他,难道他真是侦察兵出身?可以暗中观察她而不被她发现?

  她决定从这二十块钱中抽出一些去买运动服,因为老三冒着寒冷跳到水里把钱送给她,不就是为了她能买运动服吗?她买了,就遂了他的意,如果他能在什么地方看见她穿运动服打球,那他一定很高兴。

  万幸万幸,两个队的队服除了袖子长度不一样,颜色和式样都是一样的,可能那年月也就那么几个样子。她买了一件长袖的运动服,一条短的运动裤,准备赛排球的时候就穿长袖的,赛乒乓球的时候就把袖子剪下来变成个短袖,等到赛排球的时候再缝上去变成长袖,反正她针线活好,缝上去也没多少人看得出来,只要没人扯她的衣袖,想必不会露馅。

  球衣号码可以自己选,只要是别人没选的都行,她看了一下,3号还没被人选掉,她马上选了3号。印号码要好几毛钱,她舍不得了,自己用白布剪了个号码,缝在球衣上了,还照别人球衣剪了“K市八中”字样,缝在球衣胸前,看上去跟别的队员的球衣没有两样。

  十二月份打比赛的时候,静秋老指望老三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赛场,那样他就能看见她穿着运动服了。但她没看见老三,后来她也很庆幸老三没去,因为那次K市八中女排只打进了前六名。大家都说我们输球完全是因为我们穷,平时用橡皮球练习,到了比赛的时候,用的是规范球,是皮子做的,重多了,大家不习惯,连球都发不过,教练你要逼着学校去买些规范球给我们练。

  万老师说:“我保证让学校去买规范球,不过你们也要好好练习,不然有了规范球也是白搭。”

  于是球队加了很多练球时间。静秋很喜欢打球,但她也很担心,因为每次打完球就很饿,就要吃很多饭,高中生每月只有31斤粮,她妹妹也在吃长饭,哥哥有时从乡下回来也要吃饭,家里的粮计划越来越不够了。

  转眼到了75年,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,静秋跟排球队的人在操场上练球。排球场离学校后门很近,不远处就是学校的院墙,只一人多高,排球经常会被打出去。院墙外面就是农业社的蔬菜田,球一打出去,就要赶快去捡回来,因为现在球队用的是规范球,皮子做的,要是被田里的水打湿了,就会断线裂缝,搞不好还被路过的人捡跑了。

  但是校门离排球场还有一点路程,如果从校门跑出去,就太远太慢了。排球队怕丢球,所以球被打出去,队里就会有人翻墙出去捡球。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徒手翻墙的,只有静秋和另外两个女孩可以不要人顶就爬上墙头,跳到院墙外,捡了球又翻回来。所以一有球打出去,就有人叫这几个人的名字,催她们快去翻墙捡球。

  这天早上,静秋正在练球,不知是谁把一个排球打到院墙外去了,刚好她离院墙近,就听好几个人在叫:“静秋,静秋,球打出去了!”

  静秋就噌噌噌跑到院墙边,单脚一蹬,两手一抓,就上了墙。她迈过一条腿,骑在院墙上,正要把另一条腿也迈过墙顶跳下去,就见一位活雷锋帮忙把球捡了,拿在手里,准备向院墙内扔去。

  那人一抬头看见了她,叫道:“小心,别跳!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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